朱荣远:相由心生 ——“ 中国城市现象”的观察与思考 | 中间思库公开课3

2015年11月12日 14:37 朱荣远 DR设计与研究 点击:[]

 

建筑师投身城镇化大潮,忙得不亦乐乎;而规划师,可能是更清醒地认识中国城市变迁的一群

人。中规院副总规划师朱荣远,有着20多年植根深圳的规划实践经验,他针针见血的评论,让我们既了解了深圳这个独特的中国城市,也看到中国城市种种现象背后的本质。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90年代初开始长期在中规院深圳分院工作,曾任深圳分院副院长。从事城市详细规划、城市设计实践领域的工作,致力于实施型项目,活跃于珠三角地区的规划和设计领域。

前 言


近四十年来,中国城市化现象是世界最特别的文化现象。

  有幸置身于这个伟大而奇特的人文社会巨变的过程,五味杂陈,在学习中思考、实践,不断地从当初的“未来”走到“当下”,再思考和假设“未来”,那些“各种可能”更是让人充满兴趣。我想用形象的方式来交代中国城市化特征和现象的背景。

任何表象都与内在是相关的,要解释中国的城市现象必须从多方面来看。城市化的中国正在处于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四重纠结的关系中,不得不进行权重选择,也不得不采取相对平衡、绝对差异的协同发展策略。

城市和乡村是支撑中国社会的两个支柱,城市现象不是孤立的,与乡村现象互为关联和并存。但中国的城市化表现为“单兵突进”的现象,城乡发展不对等。“单兵突进”只为好看的政绩,于是演绎为中国城市化和现代化过程中的若干现象,工业园、新城、城中村、大学城、高新园、超大楼盘、社区。一浪一浪的涨潮退潮。

 

背景——拼图、积木与魔方的中国


拼图、积木与魔方是与年龄和智商相关的不同空间游戏,代表了平面、立体和超立体多维,和发展了30多年来中国城市化的变化有些类似。最初是把城市平面摊开,表现为人在空间上的位移和重布,从西到东,从被向南。平面过大之后,城市要素集聚,就变为立体的搭积木,到后来社会关系复杂了,社会多元的特征更加纠缠,关系变成了多维的而复杂的。

中国东西南北空间距离非常大,社会的“时差”也非常大,拼图、积木、魔方等不同阶段在中国版图中也有着巨大的差别。时间差所带来的社会差使得我们在不同地方做规划就要面临“倒时差”的问题。


拼图 中国城市化就是人在空间上的位移和重布,呈现从西到东,从北向南的移动,由此带来财富的位移。根据“六普”统计,深圳市户籍人口310万人,非深户籍人口达725.8万人,东莞市户籍人口181.8万人,非莞户籍人口640.7万人。非户籍人口在当地碰到各种不公正的社会问题都是由城市社会的特征造成的。

中国城市化就是人在空间上的位移和重布。从西到东,从北向南

积木 城市化造成人口位移,城市需要更高的容量,其中既有土地的增量,又有建筑的增量。深圳的城中村,就反映了“垂直城市”理念在深圳的特殊尝试(当然也有开发商拿垂直城市当概念去圈地,但那些土地价值没到那个程度,人口集聚也没到那个程度,在社会观念不能支撑新的社会组织方式时,垂直城市只是空间话题,不是社会话题)。 

        从1979年至今,36年间,深圳被“摊开”“堆起”,从地图上看,绿色越变越少,而同一时期的香港几乎没怎么变。

 

 

 

 魔方 三十多年中,我们见证了城市化的力量,见证了对自然和乡村的无礼貌,见识了工业化的效率、理性和无情(中国珠三角、长三角的血汗工厂问题,和卓别林的《摩登时代》是同样的事情,都是在追求利益)。从改革开放启蒙到现在,愚昧和觉悟并存,纠结着往前行。现代化的过程痛苦而复杂,但总比没有进步好。最有意思的是,科技创造未来的经济或改变中国未来社会的各种可能性,这股力量非常大,我们正在见证科技创造未来经济和改变社会的各种可能性的力量。

 

魔方这种暗藏结构关系,但在外部表现为无序的状态、色彩的变化,和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的的特点是相似的。如果每一个块面是一个社区,一个魔方也许就是一座城市。

从“玩拼图” “玩积木”到“玩魔方”,深圳不断重构空间平面秩序、立体秩序、多维秩序,一直到社会组织的秩序,是中国城市化的先锋,但不能代表所有中国城市的问题。

从改革开放初期的“引进来”,到今天的“走出去”,“一带一路”正在见证中国梦。中国积蓄了能力,同时也有问题,随着中国的强盛,它的能力和问题会让世界共同反应。一带一路是向外的,但它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向内的。

新型城镇化与“一带一路”

新型城镇化,首先是纠错的城镇化——跑了30多年的马拉松该歇歇气,该补点东西了,想想前面跑的对不对。现在的民生话题、社会话题、乡村话题,某种程度上是在补缺,过去没有做的事现在必须要用新的观念去解决。十八大后的新政策带来新的观念,如新型城镇化与乡村建设、城市与社区,人与公民的等概念的思考。魔方在旋转方式不变的基础上可以产生完全不同的组合方式。

 

观察——城乡同进化、演变与社会魔方


中国的城市化从某种意义来讲是在解决改革开放之前的欠帐,不仅1949年后有欠债,农耕社会长期以来一直有欠帐。当工业化敲开中国大门时,我们的城市化是滞后的,补课引发了爆炸性的需求,才有建筑、规划专业从业人数的爆增。需求突然增大所达到的程度,使得没有世界上其他相似的经验可以借鉴,才有“摸着石头过河”这么一说。

中国似乎一切都在忙乱中“启蒙”,既有思想上的又有物质上的,混沌中感性地前行三十多年,破与立的代价是在许多领域破了却并没有立起来。北京城这些年的演变,最能证明们怎么在保护当中破坏,在破坏当中保护,反反复复,社会呈现出精神分裂的状态。


城市在进化


进与退 城市在进化,乡村在退缩,自然和人的关系在发生变化。

 

城市和乡村是中国现代化的两股力量。广东的城中村,最能代表乡村文明在现代化过程中的态度。在中国,除了单位之外,力量最强的机构可能就是城中村了,从乡村进入城市后,没有改变乡村社会的宗族、血缘,形成一股共同争取利益的力量。他们有完整的社会组织,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现代化。

 

空间 城市在进化,在空间上表达出很多内涵。你可以把新的住宅建设成非常规整的,也可以像都市实践那样,尝试更为松散的、有机的住宅设计形式。自由与约束,不同的空间格局,让人呈现出不同的精神状态,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就孕育社会文化。

 

基因 城市的进化和人的进化是一样的,应是传承中的改变。中国的城市是突变的,突变当中很容易失去理性。如何在快速进化中保持多样性,保持多种文化并存的状态——集群建筑设计实际上就是为了在短时间内获得多样性的方法。我们再做类似事情的时就不只召集建筑师了,而是让社会学家、景观、科技等方面都进来,因为我们在构建一个社会,而不只是空间。


密度 城市进化的主要特点是密度,从平面到立体到魔方,要装更多的人。这种有组织的密度安排背后有一系列的制度,既有社会的管控制度,又有空间的约束制度,并由此产生城市设计、城市规划以及相关规划。高密度的空间一定会有高密度的人群,产生复杂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文化、社会、政治都会与密度相关。

 

社会生态 城市在进化,社会生态也在发生变化。我们很容易让一堆建筑长得一模一样,但要使一群人长得一模一样是有难度的。当我们在做城市设计、建筑设计时要追求差异,这是每个甲方和建筑师的权利。“千城一面”和我们的政治、社会特征有关联,并不是设计出了问题,是思想出了问题。丑得自然也整得美要好得多,我们不希望未来的城市没有色彩,没有差异,只有规矩。


 城市在进化,人不是一个数字符号,而是构成城乡社会的独立个体。深圳过去进行总体规划以户籍人口作为经济单位,人均经济量显得很高,但财政负担与人口有关,后来进步了,用“当量人口”把几个流动人口折算成一个户籍人口,今天终于不再计算当量人口了,有多少人就算多少人,这才叫科学,才能知道这些人应该享受什么样的公共服务,政府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才是真正把人当人看。以人为本是个口号,但以什么人为本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想的事情。城市化不是空间的奢侈化,只有人在这个空间里感受到舒适、有尊严的时候才有意义。


时间 城市在进化,工业文明的时间观念和农耕社会完全不一样,农耕有四季的规律,但工业文明只讲效益,除了获取原材料,和自然没有关系。当社会发展失去理性和节奏,没有循环和再生,很容易走向死亡。所以我们现在才要提倡“循环经济”。当前的所有现象仍有“大跃进”的特点,只是表现方式不一样了。过去我们只关注空间,把时间压缩得非常小,和城市进化的需求,和资源的规律都不匹配,资源不匹配进化一定要出问题。所谓“人定胜天”,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资源,即便是也不能靠理想的“理念”成功的。我们国家就是有很多人吃了堑也不长智。

时差 中国太大,地域的“时差”很明显,与世界的“时差”更明显。如果城市发展得太快,需求发展太慢,城市就会变成鬼城。只有把它们放到一起才有可能平衡,比如机动车和自行车比赛,自行车永远落到后面,但如果把自行车装在里面跑,速度就是一样了。城市和乡村也存在这样的问题,中国现代化的问题就是城市和乡村发展不同步,差异太大,巨人的两条腿一条长一条短。

 

人的“布朗运动”与社区 城市在进化,我们用什么方式让人在社会里有归属?城中村的归属来自血缘关系和宗族组织。而有的地方为了把村庄的宅基地按变成城市建设用地,把两个村的人合起来盖了小高层让他们住,虽然农业耕种不便了,也还能克服,最可恶的是他们居然把两个村子打散,用抽签的方式决定谁住在哪儿,这种看似“公平”的方式把原来熟人社会建构的人与人的关系活生生破坏掉了。城市人就是用这种方式摧毁乡村关系的。自组织是社会重要的缓冲层,和个人、社会、政府、其他机构之间都有着重要的连带作用。城市进化过程自组织和他组织应该相向发展,相向共识。

深圳市龙岗区综合发展规划(2015)

共同区位、共同利益让不同人组成了社区,它是城市的最小社会单元。十八大四中全会决议的落实条文,逐条都指向社区,只有把社区做好了这些才能落实下去。深圳政府提出“来了就是深圳人”,东莞提出“新莞人”的称号,他们试图从社会角度和身份认同角度,实现移民文化和移民社会的共识,以建立相互之间的诚信和契约精神怎么能形成,重构被毁掉的熟人社会。龙岗区分为8类108个社区,财政关系、政绩观以及社会价值方式都因此完全改变,探索经过30多年不稳定的钟摆活动后,让“新客家人”在城市中找到归属,得到安居。

空间当中的社会学话题非常关键,如果建筑师在做社会学的话题,建筑一定会有感动人的地方,如果建筑师只是在做形态,玩自己喜欢的领域,就很可能有问题。

逻辑中没有偶然的东西,出现一种东西一定有它的道理,维稳一定是因为有不稳的问题,需要关注社区一定是因为社会松散、沙样化,过去那种政府街道办、居委会的方式组织不起来,因为没有利益共同体,没有关联性。今天关注社区,还要关注互联网+时代的银行、商家、NGO组织以及政府,所有人都在关注社区这个前沿,都在争相进入社区,用服务掌握社区的资源。政府关注社区,是为了和各种力量达成共识。这时候,建筑和规划就要理解为谁服务,怎么服务的问题。


  资本的力量 资本永远是社会进步的推力。城市化带来的人口涌入城市,政府放弃了应该承担的最低文明居住的责任,想依赖市场解决这个问题,深圳的农民把政府扔在地上的责任捡起来,用违章违法的方式捡起来扛在自己肩上,解决了深圳现代化当中和中国城市化涌入深圳人口的居住,哪怕是握手楼,哪怕通风不好,总比贫民窟好。2005年我们从社会学、制度、空间、市场等方面出发,在深圳的一个行政区做了一次深刻的研究,纠正了政府很多错误的观点。

     

规划和设计的立场 城市和乡村都在进化,规划设计的立场到底应该在哪里?城市设计不再只是“介于城市规划、景观建筑和建筑设计之间的一种设计。”城市设计应对社会活力中人群的“复杂性”、“流动性”与相对“稳定性”,建成让人心安的工作、生活的社区家园。立场改变了,技术发挥的方向就一定会变化。

现在很多艺术家、建筑师热衷于用先进文明的方式帮助乡村做一些改变,但可能立场有问题或是发力过猛,所以效果适得其反。比如前一阵欧宁在碧山计划中做的事情,就被北大社会学系的女生质疑了。欧宁他们不让村里做路灯,觉得有了路灯古村就没味道了。但乡村人觉得,“我就要光亮,就要路灯”——城里人和乡里人这时候就产生了话语不对等。我对乡村建设突然热起来有些担心,做这件事是对的,但现在做这件事的人出发点是什么?中国社会很复杂,做什么事都不会很简单的。


组织的力量 中国政府有最强大的社会组织力量,但在面对城市化超规模扩张时,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大,大北京、大广州、大深圳……用城市设计的方法研究深圳,深圳就不是一个大城市。细胞分裂才是生命正常态,而社会结构和组织的单一化是与健康生态相悖的。利用多中心组织城市功能和利用各种社会组织运营城市,是社会生态的重要表现形式。

通过用设计的方法解构,我们发现深圳并不是一个大城市,而是若干大城市组成的城市群。这样才会发现深圳的公共服务体系、交通出行是符合人性的。从深圳最西部到福田区,完全就是到了另一个城市。后来我们发现,深圳的健康成长,靠的是“诸侯模式”,而现在深圳又进入“再诸侯模式”(继续分拆新行政区和更多的社区),仍然要以相对独立的单元和适度的规模自我运转。每个大城市有自己的交通,城市和城市之间是快速交通,这样就收缩了城市负担的概念,提高效率,改变资源配置方式,让每个大城市有城市一级的资源。通过重构组织体系和资源分配方式,改变社会状态。

社会魔方城市 复杂的中国城市是“魔方”,复杂的城乡中国更是“多阶魔方”。它们的转动一定是从混沌开始。城乡不共进现象,让我们面对城市现代化与乡村现代化两个并行的问题,必须在乡村生活和城市生活的鸿沟上架上桥,谁也不能替代谁。传统乡土中国和现代城市中国,乡村现代化和乡村城镇化是一些价值权重关系深度纠结的领域,我们不能回避中国地域和城乡社会文明时差的客观存在,正视扭合的城乡关系。

城市并非树形,是社会生活组织、生态网络、社会经济、产业和文化影响、交通网络各方面的关联。当然政府从治理角度来讲希望城市越简单越好,但社会是非常复杂的网络,当所有发展都以城市名义的时候就会很有意思。

《芙蓉镇》里的王秋赦

 

       中国是崇尚各种运动的国家,就像电影《芙蓉镇》里的王秋赦,没事就上街敲锣:“运动了,运动了!”新区(城)工业园区大学城综合体居住区绿色低碳城市(建筑)智慧城市创意产业园区海绵城市……等城市和建筑时髦运动,每隔一个阶段就会出现一个新东西。这些东西未必是好的,但看上去又是对的。其实无论对于国家、城市、社会和个人,他们不仅想在运动中获得愉悦,也需要获得其他东西——钱、政绩和其他。而且,中国一旦出现一件事,就会很快在全国蔓延,形成“运动状态”。

1.城市化运动。这本身是一个正面概念,只是会引起其他事情,比如城乡之间的关系。

2.经济特区与国家新区运动。中国最早只有四个经济特区,后来出现了国家新区,数量比经济区多得多,其实就是从政治上安抚某些地区,让它在荣誉感或政策上获得一种平衡。类似的称号,特区、工业园区、国家湿地,各部位都在往下派,接下来还会有国家公园了。这些都很正常,搞运动嘛,哪儿都不能丢。

3.新城运动。这大概是大家看得最多的,中国的新城运动大概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空间运动,每个城市都要做,既有增量又有虚荣,还有自己的算盘。

4.乡建运动。入了城的城中村并没有脱胎换骨,仍有农耕的惯性,只是表现方式有所变。乡建运动的主体,村庄、农民和政府之间,和市场之间表现为非常复杂的关系。今天城市人进乡村搞运动、搞建设、搞投资、搞扶贫,真是各种人都有。

5.文化创意运动。又是一个时尚的运动,不是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资源,但每个城市都要干,以文化的名义,把所有的文化都称为产业——认为文化也是赚钱的东西。对于国家来讲,文化还应是一种事业,不能混淆事业和产业的便捷,如果都想借助市场的力量,都要用文化赚钱,就有点过分了。

6.大学城运动。现在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都有大学城,把几所十几所大学凑在一起,不能叫城市,它看上去更像一个集中营。大学本来应该植根于城市中才对,大学是社会话题,要融入社会,大学生不能被关在学校里,要跟社会发生很密切的关系,不能够把它集中在一起。中国很多大学生跟城市没有关系,离得非常远,这是非常糟糕的,从教育上是割裂人与人的感情,不同代际的感情,割裂与社会的关系,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

7.城市更新运动。这就更加复杂了,不同人做的方式不一样,理解也不一样,我们在深圳是构建更新的城市公共服务系统和更新的城市功能标准。普遍存在的城市更新就是破旧立新,容易破,但不容易立,这是大家那么多年都看到的,无论是社会的新还是社会的旧,还是城市的新和社会的旧,破容易,立非常困难。

8.一带一路。“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某种程度来讲这是大国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它的后作用力被放大了。

9.互联网+运动。这是一场值得参与的运动,突破传统的时空、改变和创新社会政治、社会和经济关系方法,但需要考虑怎么+怎么做。



深圳现象

蚌珠现象与植入异质文化的政治规划


深圳在我们的眼中相当于是河蚌和珍珠的关系,中央政府往广东,岭南文化那么厚重那么稳健的区域里,植入一个完全无关的东西,让这个河蚌不断分泌,把这个东西包起来,最后河蚌还活着,珍珠也出现了。

“南洋风”与”北风”,“客家”与“新客家”——这就是深圳现象

从政治上的规划来讲,深圳很成功地完成了这个阶段性任务。深圳就是一座“特务城市”,一直在执行国家的特殊任务,从经济特区一直到今天前海的社会特区的苗头,或者未来走出去、引进来的中介平台。更有意思的是,高新技术和三来一补,社会开放度所营造的社会氛围,使深圳成为中国对创客文化、创新文化最为支持的城市。深圳的信息开放度好,社会文明程度相对较高,还有过去30年制造业发展形成的产业配套——最关键的是山寨时代打下的基础。

为什么岭南地区植入深圳特区没有死掉?就在于这里本来就是开放地区,有客家文化,现在则是有了新客家人,新客家文化时代对于岭南,特别是珠三角有非常积极正面的意义。

深圳不是总在“黑”和“白”的对立中考虑问题,多于二分法的方法思考问题就会很有意思。

这些年我们都干了什么?


城市建设的很多工作是一种“期货”而非“现货”,但很多领导都在任期内把“期货”当“现货”用,急功近利的背后是好大喜功,欺己亦欺人。前面讲的那么多时髦的概念,在中国现代化和城市化路上,就像狗熊掰棒子一样,那些被抛弃一地概念犹如一地的玉米棒子。

我们面对未来城市规划、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充满着理想,在激进和浮躁中人们对现实的理解和认识能力被高估了。有的时候太自信,在破与立之间,太自信自己拥有“先破后立”的能力,而历史实际上是积累起来的。比如我们在庐山抗震救灾就出现了这个问题,四川省设计院做的房子比不过当地的工匠做的房子,工匠用的是经过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经验,没有创新;我们的建筑设计处处想到创新,还没有学到工匠精神的精髓就去做,出了很多问题。

面对未来,城市规划、城市设计、建筑设计充满了理想,在激进和浮躁中人们对现实的理解和认识能力被高估了

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我们对城市和建筑都干了什么?乏味、象形、仿古、抄袭、堆砌、生产,标志着效益为上、文化无畏、价值失向的时代。这些东西好像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因为我们缺少这方面的教程,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三十多年的快速城镇化至少给人类提供了很多样例和样板。今天,中国的学者和理论家正在寻找其中的缘由,想做出理论和学说来,但身在其中看不透,外国学者也感兴趣,但又不懂。

在破与立之间,我们太自信拥有“先破后立”的能力

建筑是这样,城市也是这样。千城一面,仅仅是为了追求量吗?是为了土地效益吗?我们是在追溯和模仿,不愿意创新,这是我们前三十年的习惯性动作,因为创新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代价。新型城镇化是纠错的城镇化?观察与思考能够被我们带来些什么?

 

乏味,象形,仿古,抄袭,堆砌,效益为上,文化无畏,价值失向的时代

 

千城一面,难道只是因为城市容量和土地效益?

 

设计是尝试未来的社会价值取向的行为,它就是要做和今天不一样的东西,要破坏,要创新,关键是把握这个度。设计是有预期的想象,空间是想象的对象,设计在人的行为和空间之间产生关联,我们再在这些活动中构建社会。我们很幸运,在从事未来学,今天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指向未来的。同样是设计,为什么会做这么多的变化出来,这里有价值观的原因,有技术规范的原因,这就是设计的力量,因为设计有预期。

说起苹果,大家往往都认为是乔布斯太厉害,但在他背后还有一位杰出的设计师——乔纳森·艾夫。乔纳森的设计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苹果的命运,设计主导技术,倒过来让苹果做出来很多变革。设计主导工程,而不是被工程所控制,这样的权重和因果关系对于城市、社区的活力而言不也相同吗?



思考——设计,有可能影响未来的工作


设计有很多内涵,但一定有一个前提——要做和今天、和过去不一样的东西,否则就叫拷贝。规划和设计有点差别,规划本来应该包括设计,但今天把规划做成了规划,不是设计,而是八股,一直在讲法定规划和非法定规划,于是就有了我们搞城市设计的。

没有单纯技术的规划和设计!因为规划和设计想的是未来的那些人和事。一定要想人是怎么生活的,事情为什么是这样,才能解决今天怎么设计的问题。要用这个思想去考虑你画的每一条线,画个楼梯都会影响人上下楼梯的行为。

我们要应对的是社会问题,因此要在我们的想象和对象之间建立关系,设计的图形和形态反映的是它的社会状态。前期我们针对使用者在其中的活动规律、公共服务、城市服务进行了很多研究,其中很多内容看似和设计没有什么关系——产业功能、行为模式、空间组织、公共空间、建筑价值、社会生态。我们还提出插座城市的话题,并预测了9种可能出现的社会状态。



设计——“人为的”和“为人的”


城市规划“无心插柳” 用深圳的方式理解城市规划,是一种“观察规划”,规划不是引领什么,而是在推动,城市规划永远不可能先知先觉地知道社会将要发生什么。除非你有判例参照,但对于先锋性的城市是不可能的。深圳城市的发展是无心插柳的,深圳的进化是诸侯模式先行的,当它自发形成一定规模后城市规划才进行秩序化的组合和整理。2005年在特区外用空间布局的方式,由新城集约原有的无序化发展,提供服务。

深圳城市发展的动机机制关系图,规划据此主动维护多元系统

 

很多现象先于规划和设计。“华强北”工业区是个好的观察案例,有的自身发展规律,从工业区到证券行到银行到商业到卖手机的,不是规划能引导的。华侨城创意产业园和招商局的“南海意库”甚至城中村也都是案例,由不同社会力量所支撑的运营状态,确实不是我们所习惯的自上而下的规划。在容忍它们自组织发展的背后,都有一段政府“故意”的观察周期,在对和错之间,留下一段时间和培育某种活力的“灰色”空间“试错”。

城市规划作为制度,“制”约什么?制约到什么“度”?规则要有地气,有礼貌。觉得规划应该强势是政府思维,政府主导的东西很容易被毁掉,在深圳,政府要大力扶植哪个产业,那个产业一定出问题。政府需要的是在背后提供服务。深圳已经成熟的规划制度力是一种“U型力”,不是出现在社会发展的前面,而是其他三个方向。

 

规划是推力,在发现社会现象时产生推动。规划是政府代表大众的力量为某些现象调整方向,如果站在前面,就是反推了,就会上市场的当。产业升级,政府升级,城市规划也要升级,才能和社会进步相吻合。当然在其他地方,政府的力量会相当强大,天津的滨海新区就是例子,政策施肥,会长点东西出来,但规模太大,未来会出问题。


城市设计的协同作用 无论建筑还是规划,一定是协同和跨界的,过去说三个和尚没有水吃是胡扯,三个和尚照样可以有水吃,它是制度话题,机制话题,一定会创造出一个东西来公平和平衡。


 

城市设计,横向是不同专业协同化,纵向是同类专业承传交接,设计在纵横中都是组织者。建筑师设计房子,一定要结构、水暖电各专业的辅助,城市更加复杂。单匹的马会乱跑,有了驾辕就能把它们组织起来,有了系统和方向,这是制度问题。


空间的人性尺度 不同尺度会带来不同的感觉。相对于上海和北京,深圳不是一个大城市。

按照深圳是一个大城市的简单逻辑,组织城市公共资源。这种不切实际的公共资源配给势必造成城市生长结构的模糊和不稳定。规划的间接失控,将继续加剧城市服务标准割裂、城市空间的不等质发展和城市服务尺度的非人性化。

深圳的每个大区,人口规模已是大城市规模,只有把同等的公共资源投入这几个大城市,让它们产生协作,深圳作为一个都市圈、城市群的价值才会是公平的,如果还按区的规模一定会出问题,我们也会注重相同环境品质标准下的差异化地区特征。这种分工合作只有用设计才能发现,规划是基于指标的,设计是基于人的,规划基于宏大叙事,自上而下,设计研究人的行为,自下而上,出发点不一样。

深圳是同等公共资源投入标准下协作的“大城市”群

相同环境品质标准下的差异化地区特征

集合城市:一种公共资源组织方式

城市更新 深圳更新的专项规划,是广东省在土地资源紧缺后的“再耕”,以城中村为主的资源出现后瞬间被迅速占领。如果说深圳城市前30多年发展是渐进外延占据空间的阵地战,那么城市更新就是一次市场全域的集体空降占领可更新空间的快速行动。

 

深圳有超过一半人口居住在城中村中,这次城市更新所带来的社会变化引发了逐利而混沌的城市更新运动,社会学家、规划师、政府、市场各方面把文明的、现代的、未来的、利益的东西全部扯到里面。无论从保护、城市记忆、低收入人群等从任何一个单方面来看,都会有偏见,城市没有那么单一,魔方要转得好才能达成某种共识。

 

我们与都市实践合作的项目,华侨城西面的白石洲村,用了垂直城市的方案。因为这里密度太高,无论从经济角度还是各方面都能支撑这个需求。这种需求带来一系列变革——建筑规范出问题了,交通服务方式、社会管理方式、社会组织方式都是过去没有的,观念空白,法律空白,制度空白。这个项目已经做了三年,共同解决一系列从来没有遇到的问题。

 

我们用复杂的组织逻辑以增强说服力,从某种程度上讲,规划师确实是骗子,因为我们只会去讲未来的还没发生过的事情。

白石洲村的研究,把城中村的记忆和新建的东西乱炖在一起。文化就是要纠缠的,冲突的,让多方利益在里面扯。有思想,才会有问题、才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和途径。搞设计一定要找出问题,想出问题。更新规划一定更新思想,向外张望的人在做梦,向内审视的人才是清醒的。

 

思想,科技积极影响社会的变革 在互联网时代城市出现了实体和虚拟的场所,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是否也要进入虚拟的时代,不只是虚拟地显示未来的实体空间,而是要关注虚拟时空中对当前实体城市社会的影响(比如游戏里的建筑,建筑师能不能介入设计?)。“宅”,也是社会学话题,人活在虚拟空间里,虚拟空间也需要社会学的干预问题。

深南大道景象

深圳的深南大道中间有很宽的绿化带,这本来是为了做轻轨预留的,没想到后来建了地铁。同样是深南路,政府的规划和华侨城的规划表现出不同的气质,正可谓“相由心生”。政府规划讲究宽,讲究规则,华侨城用绿化把路分为两个空间,人在空间里就没那么紧张。

华侨城区域内的深南大道

我们曾经过做罗湖人民南路的改造,从场所行为需要出发,把人行道加宽,做的还是不对称的。城市设计处支持我们,但规划局局长反对,他说;“市里正在推‘静畅宁’工程,要‘畅’就要加宽,你怎么还把路缩窄了?最后,政治上“正确”的决策导致这个设计没有实现。



对象——“城”和“乡”、“空间”和“人”


虽然有10次中央1号文件都强调三农问题,也有各种行动,但还是不能支撑乡村的改造。乡村目前状况恐怖,空心化严重,不仅青壮年流失,有的地方连支部书记都找不到了。城市和乡村的二元结构是中国的两条退,退化的乡村直接影响中国社会基础的退化。

温州的龙岗镇是中国城市化中唯一不是由政府倡导,而是由农民自发集资建设的案例,违章建设,没有户口,就是一群人产生的共识,镇里书记的胆子比较大

温州龙港镇自发组织形成的城市规划

 

  从规划的角度看,它的结构太简单,划一条路,这里放医院那里放学校,就把地卖了,卖完后自己建,就成规模了。官意和民意在某些时候产生了共鸣,使得这个城市出现了。温州的民营经济和民间力量某种程度来讲是非常好的东西。

 

人和空间的关系包括自由、安全、法制,让他的活动和场所之间产生文明的交流。户口是歧视人的符号它是城市化的悖论,迁徙自由和居住自由本来是城市化最重要的指标,但我们没有做到,没有居住自由,房价、保障性住房等问题都由此衍生。

城中村的机会:耕田的“村”与耕城的“村”

城中村的内因:农村社会以自己的方式也在现代化(城市化)

城中村的价值:一种难受的舒服——痒

 

2005年深圳渔农村炸房的时候我拍了照片,那么好的房子给炸了。我们认为深圳的城中是一种“难受的舒服”,没它不行,有了它又觉得不舒服。其实城中村自我改良的动力也非常强,不断发育、变革,也在朝好的方向走,楼的间距也在变化。廉租房的问题是中国城市化改革当中最大的问题。在北京,地下室不让住,蚁族不让住,居住本来是城市政府的责任,你反而用政策把这些人都去掉,这就太过分了。

为了检讨成都7年的城乡统筹规划,我们在成都青白江地区进行调研,通过与社会学家、科学院遥感所合作,从空间、社会学和经济学的角度进行剖析,发现城市、乡村和城乡结合部这个特殊区域都有自己清晰的边界。城市和乡村都有自己的建设规律,不同替代。这一判断为政府的政策分区提供了相应依据。农民的生活居住和农业问题要按照农村伦理方式去解决。自然生态与人文环境的进退,正是规划的问题。

成都青白江地区城乡关系
       大国小民,有自己的微生计、微生态。我们专门去镇上住了一晚上,十块钱的旅馆,体会天黑后的安静。现场有神灵,只有理性的数据分析不是做设计,一定要带着情感,看到这些东西再写每一个字、每一段话,才知道是为谁写的。

大国小民,微生计、微生态

自然生态与人文环境的进退——规划的问题


目的,“经济的”和“社会的”


文革有句口号叫“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结果GDP的驱动让我们反过来了,一切皆经济、市场化算账,政府搁置社会责任。关于社会的问题我们在还欠帐,欠帐首先是“有无”这一基本底线,其次是“好坏”这一文明标准。还有社会价值取向的问题,比如社区、人权和宪法赋予的权益,这些现在有些敏感的问题对于考虑未来的规划又是必须思考的。

公有”与“共有” 公有这个词现在容易产生其他理解,使得我们更愿意谈共有——共谋、共享、共建、共识,代表大家的,使得我们达成和利益共同体做一些事情;“公”好像一下就变成了国家的了,变成少数人使用的了。

多主体、多动力、多方式、多标准 深圳城市快速而有活力发展的原因,是多主体、多动力、多方式、多标准,兼具并容,共同并存,谁发育得好政府就给予推力。深圳城市规划在主观上突出的是经济和环境的空间秩序,却在客观上无意中耦合了社会发展的特征,这对我们探知以社会进步为重点的“后经济特区”的深圳规划提供了价值多元化的基础。解决社会问题一定要有民生服务的体系,从社区,到社区中心,到城市中心,分级方式和原来的不完全相同。



路径——“本土的”和“外来的”


“本土的”这个概念,本身就包括了文化的自信自觉。舶来品,其实很多东西并不是新鲜的,中国本来就有,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表述。比如新城市主义,一度在我们这儿很流行,可中国自古不就是那样子吗?在文化的利用和自觉上,我们要更多地发现社会状态和社会需求。



制度——“法定的”和“非法定的”、“虚”和“实”


  一旦法定了就有若干规矩。今天法定规划最大的问题就是规划的法理不足,但它又是刚性的法律,如果不得当,会给社会发展和城市发展产生非常糟糕结果。

  在东莞我们尝试过,和建筑师共同探索可能性,我们提出规划,建筑师觉得不合理就反抗,我们根据反抗进行修改,最后达成共识。规划经常被说成“刚性的”,但其实我们更愿意用感性的方式,只有在非法定的空间里自由创作才有可能,要不一上来就被约束住。

  深圳是一个“集合的城市”,集合功能空间、集合社会,久而久之形成的一个不断“自组织”演变和“他组织”协力的城市社会。城市是由各种合力加在一起生出的现象,由个体摊贩、投资者、业主方,还有政府、老百姓、游客等等共同推动和演绎出来,而城市现象背后的规律很复杂,规划师需要观察城市现象来做预判,但任何判断和选择都基于一定的价值取向。制度偏见或缺陷,比如使用一些“非正规就业”、“三无人员”、“盲流”等词汇,就表现得非常糟糕。

  社区,是城市空间配置资源的基本单元。“众人拾柴火焰高”,让人们把自己的利益与城市的兴旺挂钩。“自组织”在健康的社会建设中产生巨大作用,不能因为“自组织”开始出现的“混沌”、自立自利、而简单粗暴否定“自组织”的社会价值。也不能因为“他组织”的理性和秩序逻辑,就无端地蔑视多元社会生态存在的社会现象。我们甚至想过在深圳的前海特区,集中世界各种非政府组织的机构,在这个特定空间产生特别的社会活动。


  相由心生,表达了很多内容。我们在关注什么,想什么,我们的行为就跟这些有关,做设计师的每说一句话背后都有文化基础和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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